無生的故事 ─ 1


二十幾年前寫的第二本書「無生」,裡面有幾篇「無生的故事」,是讀「中觀」的體悟,當時很多道親跟我說看不懂,祈前人也問我「究竟寫的是什麼?」於是也就沒再寫下去。


最近讀哲學系的女兒,教授正在上「中觀」,讀得一頭霧水,突然想起這幾篇也許能對她有點幫助,沒想到她看了以後說:「原來是這樣,好清楚喔!終於懂了。」女兒要求我把二十七篇寫完,然而事過境遷二十幾年,早已忘記當時的靈感。


僅將這幾篇個短篇放在這裡,給讀「中觀」的人。


對中觀沒興趣的,就跳過懂不懂,當成小說吧!


 


緣生何物-觀因緣品


        老人是當代木雕名家,擅長雕馬。此刻,他正在雕馬-雕一批會嘶叫奔馳的馬。


        「牠是不朽的!」老人自語,木屑滑過指縫像雪花般的灑落,聚精會神的他竟然緊閉著雙眼。早在三年前他就闔上了那雙鷹隼般的利眼,因為他的神魂已何馬魂縈繞交纏,不再需要用眼睛去辨識分別了。


        指隨意動,刀指合一。「誰能雕出奔馳的馬?」刀尖在老人的痴笑中點向木馬的左眼,這是最後一刀!老人突睜雙目,眼見心愛的馬兒仰頭歡嘶,老人哭了。


        木馬怎會嘶鳴?不!那當然只是幻象,老人也很明白這個事實,他知道這匹馬終究是死馬,只因為他把真馬的神韻與靈氣都雕入了木雕的紋理之中,所以觀賞者在凝視木馬時會見到種種幻象-奔、止、嘶、臥……,凡馬的一切行止動靜皆在其中,這已是藝術的顛峰極致。


        「不朽的傑作!」老人涕泗縱橫,擁馬入懷。「我的名字也將隨之不朽……。」


        不朽?老人淚水忽止,滿臉驚惶。「再堅實的木頭也終將腐朽化泥……天吶!」老人的天塌了,他不能接受不朽的木馬終將隕滅的事實。


        不!不……老人的天塌了灑落一屋子的星星,他暈死過去。


        木馬掙脫他已無知覺的懷抱,幻化成人形,再鑽入他的夢境……。


        「醒來!」老人在夢中被推醒,神智恍惚地進入另一個夢。


        「你是──?」孤傲無友的老人盯著面前這個令他極感親切且似乎熟識的陌生人,頰邊浮起一抹模糊的笑痕。


        「我是你的馬,我被一個大迷惑所困惱,希望你給我答案。」


        「啊!我的馬兒。」雖在夢中,老人仍舊覺得驕傲。「我很樂意分擔你的苦惱,請講!」他熱切的說。


        「請問我是怎麼誕生的?」


        「一把雕刻刀,一塊檀香木,加上我雕馬六十年淬鍊出來的神技,你於焉誕生。這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一頁……。」老人笑吟吟地伸手去撫摸這絕代天驕。


        「我不關心藝術史!」木馬幻化的人兒粗魯地撥開他陶醉的手,這種意料之外的反抗令老人詫異且傷心。「刀、木、你的巧技,這三者合起來就是創造我的『緣』。而在我尚未誕生之前,我就住在這個『緣』中嗎?如果是的話,我早已存在,何必等待這個『緣』來創造我呢?」馬兒凝視老人,目光冷酷且充滿審判的意味。


        「不,你原本不存在這個『緣』中。」老人覺得馬兒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笨了,因緣和合創造萬物,這樣簡單的道理竟也將牠難倒了。


        「你比我還笨!」馬兒的目光穿透老人受驚的心。「這個『緣』中本來無有我,卻能夠創造我,那麼一切本來無有『我』存在的『緣』,也應該都能創造我了?譬如風吹草、雨打樹、牛犁田、人吵架……,這些因緣都可以是創造我的原因,是嗎?」


        「這……。」老人覺得自己的腦筋被剪斷了。


        「我沒有存在的理由,但你卻認為創造了我。而你呢?你存在嗎?是什麼『緣』創造了你?」馬兒無情的臉越變越大,塞滿天地。


        「哇──!」老人發出嬰兒的啼聲,逃離夢境……。他跳起來,毫不珍惜的地踏過棄置於地的木馬,奔出屋外。


        「你把我踩壞了!」木馬憤聲抗議。


        「不存在的東西怎會毀壞?」老人的腳步沒有半點遲疑。


原文:


中觀論頌        龍樹菩薩    鳩摩羅什 

觀因緣品第一 



不生亦不滅 不常亦不斷 不一亦不異 不來亦不出 
能說是因緣 善滅諸戲論 我稽首禮佛 諸說中第一

諸法不自生 亦不從他生 不共不無因 是故知無生
如諸法自性 不在於緣中 以無自性故 他性亦復無

因緣次第緣 緣緣增上緣 四緣生諸法 更無第五緣

果為從緣生 為從非緣生 是緣為有果 是緣為無果

因是法生果 是法名為緣 若是果未生 何不名非緣
果先於緣中 有無俱不可 先無為誰緣 先有何用緣
若果非有生 亦復非無生 亦非有無生 何得言有緣

果若未生時 則不應有滅 滅法何能緣 故無次第緣

如諸佛所說 真實微妙法 於此無緣法 云何有緣緣

諸法無自性 故無有有相 說有是事故 是事有不然

略廣因緣中 求果不可得 因緣中若無 云何從緣出
若謂緣無果 而從緣中出 是果何不從 非緣中而出
若果從緣生 是緣無自性 從無自性生 何得從緣生

果不從緣生 不從非緣生 以果無有故 緣非緣亦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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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明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