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開悟3
郁芳,四次開悟2是「考驗」部分,不是關於開悟,因為內容有太多個人的傷痛往事,不在這裡發表。因妳正受考驗,也許妳給我地址我e給妳。
不知從小在山邊長大的妳對山是否有一樣的感觸?校對時,再看一次這篇文章,彷彿又回到十多年前的拉拉山,回到當時的感動。
山讓我開悟
開悟是很奇怪的事,不是你可以預期,甚至發生時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有事後去回顧那個轉折後對生命所產生的影響,而能了悟開悟這回事。自己未曾想過開悟,也不曾追求過開悟,但隨著修道用三寶,它就自然出現了而且是一種奇特的方式。
這是我人生第二次的開悟,為什麼認為它是開悟?因為從此以後我的人生多開了一扇門,多看到一個新的世界。看到佛除了佛經章句以外的另一種法音。大自然,
不曾預期過山能讓人開悟,以前如果有人對我這麼說我大概也不會相信。求道以前也喜歡山、喜歡水,但看山、看水,心中總會升起一些悲涼的感覺,修道以後幾乎很少有時間到山邊、水邊,直到幾年前有一次與中和的道親一起到北台灣著名的拉拉山,這次看山竟然有著全然不同的感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天人合一」,真正與大自然融合為一的感覺,隱約覺得這是一種開悟的感覺,這個經驗對我日後的修道人生有極大的影響,也讓我從此常教女兒如何和山對話,如何和雲說話,和小鳥、昆蟲說話,大自然的世界便是『道』的世界,如佛經所說的,大自然是諸佛法身變現。
以下是六年前看山,有所啟悟留下的日誌:
看山是山-拉拉山之行
九月秋涼如水,與中和讀書會同遊拉拉山,原本只是想帶女兒,看看童畫故事中所說的森林。在台北出生的她,只看過公園的樹及遠山,未曾進入森林,她好奇的問:「媽媽,森林裏有小矮人和小木屋嗎?」告訴她:「我們今天就要住在小木屋中。」她好興奮,想像著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住的森林。
一輛中型巴士,乘載著我們這些,經年在都市塵埃中忘記什麼是鳥語、花香的一群,當車進入復興鄉,感覺一切突然靜下來了,景觀也開始不一樣了,不再有喧鬧的人群,擁擠的房屋、招牌,迎面而來的是翠綠的竹林、高大的相思樹。
山,清晰得像觸手可即,綿延無盡的山丘,樸素原始的面貌,竟如此深邃動人,一種未曾有過的感動油然而生。
距上次看到山已以不記得有多少年,但這次看到山,才深刻的發現自己的生命已全然改變,從前也許因自己內心的憂鬱,看到大自然時,總是看到大自然在無情的風雨日曬中的無奈滄桑,而這次看到山,卻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山只是山,樹只是樹,山充滿飽實的生命力,樹那麼強韌,那麼熱愛大地與天空,山何有哀愁?大自然的興謝,只是如換衣裳而已,大自然的生命沒有死亡。
我是山,山是我
凝視著山,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令我深深感動,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與眼睛所看到的山之間,界限消失了。當凝視著遠山的一棵樹時,就在那凝眸剎那,自己彷彿變成那棵樹,矗立在山林,感覺自己像一棵樹一樣,深深的向地下紮根,血脈緊緊的抓住大地,而枝葉熱烈的伸向天空。
看到樹葉隨風搖曳,自己也感受到和風輕拂過身上的舒適,看到老松悵然矗立,瞬間自己也變成老松,孤傲清瞿獨立於天地間。
人常說「草木無情」,那一時間卻發現草木是有情的,每一棵樹、一株花,都有著不同的面容、個性與情感,生命的界限被打破了,自我已消融在無垠的天地之間,「我」化成一座森林。
聽到每一棵樹述說它們的故事,聽到山林與天空的對話,感受到山林的心跳,大地的脈動在自己的血液中奔騰,一下子自己又變成樹,用葉子呼吸著森林裡清冽的空氣,皮膚好似在行光合作用,當斜陽照著樹葉,陽光彷彿透過我的肌膚流入血脈,第一次了解什麼是「地母」,山猶如一雙母親溫柔的手輕撫著我的面頰。
生命不再侷限在身體的我裏面,「我」消失了,變成山,變成樹,變成天空的流雲,變成拂過樹葉的微風,生命不再有實體,陽光穿透我的身體,猶如我是一個透明體。
突然想起盤古開天的故事,盤古活到一萬八千歲,自己知道快死了,他希望在他死前能把世界變得更美,於是長吐了一口氣,變成春風、白雲;大喊了一聲,變成雷電;又將他的雙手、雙腳化為山陵,肌肉化為田地,血液流為河川,毛髮化為花草。他還覺得不夠,拔下鬍鬚撒向天空,美麗的星辰出現了,他挖下左眼變成太陽、右眼變成月亮。世界已變得如此美麗,盤古也安然死去,從此太陽、月亮代替盤古的雙眼,日夜照亮他所愛的大地。
原來盤古開天不是神話,當我們「自我」消失時,就變成盤古了,安靜的躺在大地上,成為天地、山川、風雷。
這真是生命中非常特殊的經驗,未曾有過的感覺,一直是喜愛山水的,卻很少去看山看水,而且每次看山看水總覺得有無限的哀愁,總看到大自然中榮枯交替中的哀傷,修道以後再看到山,竟然如此的不同,發現以前自己戴了哀愁的眼鏡去看山看水,一切就變得憂鬱,而實相是山沒有憂鬱,山河大地是佛的清淨法身,法身如何有哀愁?只有莊嚴清淨。
身體仍坐在車內,而心卻隨著窗外的山巒變化而歷經一次大自然的洗禮,當目光凝視著山,自己就變成一座山,靜靜的躺在陽光下,當目光焦距停留在遠山的一株樹時,剎那間自己又變成了那株樹,在微風中輕擺搖曳,看到山坳裏碧綠的溪澗,生命立刻沉澱下來,變得清澈沉靜。
生命的空間變成無限,彷彿生命的力量也變得源源不絕,在我渺小的身體裏面,有著整座山脈巨大的生命力,不再是那麼薄弱。
阿彌陀經說大自然中的一鳥、一樹都無時無刻在念佛、念法,第一次聽到森林在佛念、念法,也了解為什麼大自然在念佛念法。
你相信嗎?我覺得自己感受得到山的脈動,山的呼吸?
夕陽斜照,山像一個玩累的孩子,流露著慵懶的倦意,紅色的斜陽灑在山頂,好像陽光晒在自己的身上般溫暖,山快睡著了,自己也感染了那種倦意,這才了解什麼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大自然的規律,當我們身處於大自然中,自然會隨著日出而精神充沛,隨著日落而想歇息,但身處外城市的人們,華燈初上才是一天的開始,在耀眼的霓虹燈中是不會有在大自然中的日落而息的感覺。
到達農場時,夜幕已完全籠罩整個森林,清新冰冷的空氣令人顫抖也令人頭腦清醒,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在一片沒有雜音的世界中,感受到森林沉睡的呼吸,明義與讀書會促膝長談至深夜,而我仍迴盪在山的震撼中。
小木屋沒有如預期的吸引女兒,習慣都市文明的她,看到蚯蚓、飛蛾都驚恐,吵著要她家裡的床、她每天蓋的的棉被,森林對她而言只是故事書中的神話。
第二天清晨被鳥的叫聲吵醒,拉開窗帘被窗外的山嚇一跳,女兒一睜眼也被這種陌生的景象驚醒,呆呆的看著窗外那麼近、那麼大、那麼美的山,第一次她那麼靠近山,在她一歲半的眼睛中竟然有著沉思、神往,她還不會形容自己的感受,但我知道山也進入了她的生命,一如山進入我的生命一般。
清晨的山洋溢著無限生命力,每個人也都感染了山林的歡愉振奮,昨天在車上遠觀山,今天真正身處於森林,可以觸摸每一片樹葉。
前些日子寫禪宗公案時,寫到「無情說法誰得聞?」佛法中人與動物是有情眾生,而山河大地草木石頭是無情的部份,禪宗公案中提到許多無情說法的公案,而這次上拉拉山才真正聽到「無情說法」,在這裏所收穫的甚於讀一部佛經。
真的非常感謝中和讀書會帶給我一次難忘的經歷,讀書會與明義是一同成長的一群,是前賢也是朋友,這次同遊,不但看到山看到水,也感受到讀書會相濡以沫的道情,在這個很酷的時代中,能攜手走過十幾二十年歲月,相互關懷共同成長,一定宿世有著甚深的因緣,他們之間平淡卻深邃的友誼令人難忘。
回程的路上,山被淡淡的山嵐籠罩住了,不再那麼清晰那麼觸手可及,但仍聽到山在召喚著我們這群又將回到都市的人們:『緩緩你們匆忙的腳步』,感受到山在沉默中微笑,聽到山的呼吸起伏。
帶著滿目的青山、滿腦的森林回到塵市中,看到都市似乎有些迷茫,不再那麼熟悉、那麼習慣,塵市中的人就如鳥籠中的鳥,不愁食物缺乏,也不必躲避風雨,但卻少了天空,像水族箱中的魚,有吃不完的食物,沒有被吞食的危險,但卻失去了大海。
閉上眼睛,仍可以看見蒼翠的山嶺,聽見深谷溪水淙淙,山的脈動奔騰在我的血液之中,雖然我無法長住在拉拉山,但我把拉拉山帶回台北,把拉拉山藏在我心中。
寫于台北一九九三年九月二十七
永恆的拉拉山
從第一次看到拉拉山至今已有七年了,當時女兒只有二歲,如今女兒已經上小學一年級了,這七年間不曾再去拉拉山,但拉拉山卻一直盤踞在我心中,常常當被塵世的繁瑣,被生活擠迫得透不過氣時,閉上眼睛,拉拉山就出現在眼前,那麼巨大的寧靜,立即令煩亂的心靜下來,彷彿自己變成盤古安靜的躺下來,變成山川,靜臥在大地上任風吹拂、任鳥獸跳躍……很奇妙的,拉拉山成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份。
從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山可以一體以後,每次再看到山和以前的感覺完全不同,山不再只是外在的山,山撞擊心靈深處,自己也不懂是怎麼回事,只要看到山,目光就被山緊緊吸引,像一個飢渴的孩子,看到母親一般,我知道山有著我生命迫切需要的東西,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
另外從那時起只要看到山不論是小山丘或只是一株小花小草,都有那種自己立刻變成了山、變成了樹、與陽光與風合而為一的感受,一直留意有沒有別人有這樣的經驗,除了孟子所說的:「萬物皆備於我。」以外,終於多年後看到一本書,作者是美國的國家公園之父-約翰.繆爾(John Muir)一八六九年在優勝美地寫下的日記。
在書店翻開這本「夏日走過山間」(My First Summer in the Sierra)看到約翰.繆爾說:「你要讓陽光灑在心上而非身上,溪流穿軀而過而非從旁流過。」這種感受正是我看到山的感受。地質學家說優勝美地是美國境內最像台灣的地方,山勢起伏,景觀多變,雖然沒去過,但想必一定很近似拉拉山。
這篇文章原本一直壓在抽屜中,沒有想過發表,因為以為這種感受是別人無法了解,直到明義看山也有一樣的感受,而且最近大雪山閉關中心的一位坤道在閉關中突然看到一棵樹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那棵樹在隨風搖擺而感動得落淚,才知道這種與萬物合一,這種聆聽無情說法是每一個修道人都可能經歷的。所以將這種美好的感受呈現給道親,當你被山感動時,你就會覺得你並不孤寂。
拉拉山之行後,每次看到山都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動,有時即使只是一堆亂丘,只要有綠意,就如看到拉拉山一般,重新歷經那種洗滌眼睛、洗滌心靈的感覺。
遷居石岡後,常為了探望父母親而住返於高速公路上,每次在車上看到山,都有說不出的感動,山彷彿母親一樣,凝視著我,擁抱著我,有時覺得自己好願意像小鳥一樣,當飛倦時,倒在大地懷裡,我知道大地將撫慰我一生的滄桑,讓我毫無痛苦遺憾的閉上雙眼,如嬰孩睡著一般,大地的母親將用落花、樹葉為你覆蓋最美麗的棉被,一切的塵勞都將在大地的擁抱中歇止。
山給我 老母的感覺,彷彿諸佛現身般那麼巨大清淨、那樣安寧的凝視著你,對你微笑,向你訴說無窮盡天地之間的秘密,如果我死去,不要被窄狹的棺木封閉隔絕,願化為灰燼回到大地,回到母親般的大地,魂繫夢牽的大地,讓一切歡笑淚水都溶化在大地,屬於塵世的過眼雲煙不再留下任何痕跡,和山一起靜默的佇立於天地之間,仰望著天空,俯視著人間,任風而穿過,任足跡踩過。
我聽到山在說話
小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以聽得懂小貓、小狗說的話,甚至每天看著店裡來來往往的客人,我覺得自己看得到他們每個人背後的故事,沒有想到修道以後自己竟然可以聽到山在說話、樹在說話…大自然的靜默中有著那麼難以言喻的語言。
九八年從台北搬到石岡,石岡是一個山城,山就近在咫呎,山的千變萬化,好似一扇一扇的打開心靈深處許多的窗戶,每次看山,心中總有些什麼被觸動了,那種感動是人類構築的世界所沒有的。經常趁女兒上學的時間,開車住山林間去,不為什麼,只為了看山,讓山把眼睛滌洗乾淨,把心也滌洗乾淨,谷關邊的八仙山,美得像人間仙境,中橫的壯闊也令人印象深刻。
最近天律的點傳師帶我們到大雪山,又看到山的另一種層面。大雪山,海拔二千多公尺的山頂上,有著如守玄時的靜默,在清淨冷冽的空氣中,整個人被巨大的寧靜包圍著。
明義說:難怪古代高僧大德要隱居在深山,許多古寺都建在了無人跡的地方,在大雪山的寧靜中,不用守玄,心自然收在玄關,這裏沒有東西可以污染心,也沒有任何五光十色可以吸引心離開,目光所見的層層山巒只是佛的法身,不必唸經、打坐、甚至不必唸真經、守玄,心自然安住在玄關。
多年後看到一則報導,原來大雪山是許多靈修團體共同認為是台灣磁場最強,最適合修行的地方。
喜歡山的寧靜更察覺修道的不思議力,只要有三寶,即使在塵囂中也可以享受在深山中的安寧,常閉上雙眼將心收回,四周立刻寧靜下來了,彷如身處大雪山、拉拉山,被一片沒有雜音的寂靜擁抱。
在拉拉山所悟的是當自己的「我」消失時,自己與大自然,甚至世間每一事、每一物都是一體的,生命的能量是無邊無際源源不絕的。
而再回顧為什麼會有這個悟?是否每一個人到拉拉山都會有這種體悟?明義說:「修行者的開悟都不是偶然的,因為在去拉拉山以前妳已經天天用三寶,累積了將近六年的三寶修持,而蓄積了開悟的能量,當看到拉拉山時,因緣成熟,生命中三寶內聚的力量便爆發出來而有了驚人的突破,就像一塊磚、一塊瓦個別分開來只是微不足道的磚瓦,但匯聚在一起便可建築出摩天大樓。」
以自己的經驗提醒每一個在持念三寶的修道人,也許今天你感受不到持三寶的即刻利益,也許並不如你所預期的立刻讓你解脫自在,但可以保證的是你所念的每一句真經,及每一次回光守玄,都不會是白費力氣的,三寶只要你去持念,就會在你生命中累積,而當累積到一個程度時,就將匯聚成開悟的力量。
多年來修道過程中也是起起落落,有時真的覺得自己已經了解什麼是道,也知道如何調伏自己的情緒,但有時又會退步,掉回憂鬱、厭世、憤怒的舊我,而覺得灰心沮喪,但只要不放棄三寶,終於還是能再向前,而且下一次再跌倒,不會跌回原點,一次比一次跌得輕,漸漸脫離了以前無底深淵的黑暗,漸漸懂得什麼是修道。
一九九九於石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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