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台北行


女兒在寫小說,要求我一定要寫一篇小說,這是應她所求擠出來的小說,發現自己除了佛、道以外頭腦已沒其他東西,所以寫出來的東西也不成一篇小說。


 


五祖曰:「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曰:「能者得之。」


 


第一章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于嶺南,做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


                                                 六祖壇經行由品


 


    不想工作,不想賺錢,不想出人頭地,不想過好日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幸好沒有老母要養。


    他幾乎忘了自己是誰了?甚至父母是誰也很模糊了,好像忽然就出現在這個世間。「忽然」這個辭兒最近讓他覺得很親切,忽然發現自己在吃飯,忽然發現自己在逛街,忽然碰見陌生的熟人,口袋裡常會忽然出現一百塊,忽然覺得開心。他笑了,眼神中有很多疑惑,但並不慌張。


    走進豆漿店。


    「老陳,儘管吃!我買單。」一個胖子走過來用力拍他肩膀,似曾相識。「正好!我有很重大的抉擇要請你指點迷津。」胖子衣冠楚楚,看起來養尊處優,但是很臭,肉吃太多了,每個毛孔都放出各種屍體的味道,甚至還有嬰胎的腥氣。


    胖子滔滔不絕,他始終沒吭聲,潮水般席捲而來的屍臭對於長齋茹素的他而言,極具殺傷力。他忽然想起一句經文:「一切法皆是佛法。」惡臭也是佛法嗎?他深吸一口氣,如是我「聞」,咳了兩個月的氣管炎竟然不藥而癒。


    「每次跟你談過以後,總能解決問題,雖然你從來沒有回答過,老陳,你真是個奇人!」


    「小張!我請客」一張熱烈的笑臉出現在桌旁,這回是個瘦子。


    「你到底姓什麼?」胖子問!但並不吃驚。「上回我好像還聽過有人叫你黃兄呢!」


    他忽然想起最近連戰說的一句話:「笑而不答心自閒。」


   


第二章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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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了。他想幹點正事兒,人活著總該有點貢獻吧!


    做什麼呢?沉思再深思,他把各行各業都想了一遍,最後發現植物的職業最有趣光合作用。把無情的陽光轉化成有情的生命力,這個工作真有意思!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細胞不能吸收陽光,可是聽說有一種光可以對人體產生光合作用,比陽光還充沛,甚至是組成宇宙的基礎元素,叫做「佛光」。「但是我要怎麼吸收佛光?怎麼進行光合作用?又會創造出什麼產品呢?」他覺得很興奮,雖然有些茫然。「甭想了,蘋果樹對於光合作用的了解應該也很貧乏,還不是照樣幹活!」


    「上工嘍!」他迫不及待的要投入這份新興行業,「可是佛光在哪裡呢?」佛光普照,白天照,晚上照,天堂照,地獄照,照照照,無所不照。他決定選擇饒河街夜市作為第一個上班場所。


     這個工作很輕鬆的,只要在空氣裡面走來走去就好了,就像魚兒水中游一般。他穿過人潮,如百合迎向陽光,看到每一張臉上都寫著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事,但每個故事都在進行人體森林的光合作用,結局是什麼呢?


 


第三章


   


    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而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弘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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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阿姨住在他家,剃了個光頭,準備出家,阿姨手上不時都抱著本佛經,其實她是不識字的,可還是有模有樣地念個不休,誦經聲又悲又喜,不知她心中是喜是悲?後來她突然出嫁了,那本經書被棄置在人去樓空的床上。


    有一天,這部經忽然到了他的手上,像一尾鮮活的大魚在懷裡亂蹦,電力四射,(那時他的最愛是到新店溪抓魚。)那種喜不自禁的感覺難以言喻。他問媽媽:「這是什麼書?」其實媽媽也是不識字的,但卻回答他:「金剛經!」


    之後家中發生了一些變故,父親破產、母親發瘋、弟弟病死…但是,他只要一翻開這部經,所有的苦惱就像沾滿污泥的手,浸入清冽的泉水之中,立刻消融無蹤。這種奇蹟一直到他看懂經文以後,才忽然不見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金剛經也不見了。但是從此以後他就擁有一雙看得到真相的眼睛。


    有一個午后,他去郵局寄信,走出郵局時,正巧競選連任的阿扁總統在隨扈簇擁下出來掃街拜票,剛好擠到他面前停住了,他深深地凝視那張龍顏,疲憊呆滯,但是上了妝,看起來黑紅油亮。政績很爛、民調很低,應該會落選。可是他卻在這張臉後面看到另一張臉浮了出來,就像魚兒浮出水面。


    那是在多年前當兵的時候,參加國慶閱兵,逼近閱兵台時,幾乎是面對面的看到了蔣經國的臉,一樣的疲憊呆滯一樣的上了妝。這兩張臉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都很像在告別式瞻仰到的往生者的容顏,分明死了,卻彷彿活著。


   「阿扁呀!凍蒜!」隨著群眾高呼,他相信他會當選,因為他實在太像蔣經國了,那是一張王者的臉。


 


 


第四章


  


     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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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業不成,事業不就,沒有儲蓄,沒有房子,甚至沒有人生觀,你是不是消極的在逼我離開你?」雖然焦急,但不帶火氣,這是個好女孩,嬌小白皙,表情永遠很認真。


   「我在培育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永遠在想一些莫名奇妙的玩意兒,你是瘋了,還是把我當傻子?」


   「小娟、小娟、小娟、小娟、…」他輕柔無間地呼喚她的名字,把她的心從情緒的漩渦裡拉出來,就像叫魂一樣。


    她沉默了,淚水卻無聲滑下,有的人哭相很醜,有的人哭相很美,哭中帶笑美,哭中帶恨醜。小娟是美的,她哭的時候嘴角總是噙著一抹難解的笑意,笑的時候反倒沒有。


   「好吧!你到底在培養什麼?鴕鳥嗎?」她哭完了又覺得好笑。


   「當然不是,我跟妳解釋…」他的言語有一種催眠的魅力,雖然都是廢話,可是讓人很愛聽。


   「有一個東西,我ㄧ直都不了解他,可是他一直在長大。」


   「在你體內嗎?是惡性腫瘤?」


   「別故意氣我。」他拍拍她的臉頰,他的手掌有笑氣,拍到哪裡,那裡就笑了。不只是臉部。這也是小娟迷戀他的原因之一。


   「昨天中午,天氣很熱,地面上看得到蒸氣波動,我頭暈腦脹的走在東興路上,越走越慢,忽然看到路旁長了一大叢蕨類,青翠茂盛,葉片又肥又厚,我忍不住蹲下來撫摸它們,我輕輕拉扯其中一片葉子,突然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充滿心靈,好像我曾經做過無數次同樣的動作,我站不起來了,蹲在那兒一邊繼續輕扯蕨葉,一邊陷入思索追憶,直到有兩三個路人駐足圍觀,我才尷尬的站起來,繼續向前走。邊走邊想,邊想邊走,天氣實在太熱了,我有點耳鳴,於是拉了拉耳垂,突然間我怔住了,我想通怎麼回事了。」


    小娟聽到這兒,開始覺得有趣了,不只是話有趣,人也有趣。他的人又近又遠,他的心又柔弱又堅強,極端矛盾的組合,拉出巨大的張力。「把我騙得死死的!」她又覺得這人真討厭。


    「拉耳垂的感覺和扯蕨類的感覺一模一樣,不是類似,而是完全一樣,從那一刻開始,我看什麼都像在看自己,看妳也像在看我自己。」


甜蜜的感覺像電流般穿過小娟的身體。「這就是你培養的那個怪物?牠已經大到把我吞下肚了嗎?」


「是的。」講這種鬼話他還是會有點羞赧。


「你怎麼培養牠?」


「有一種人體光合作用…」


「好了好了,受夠了!我們去吃冰。」


 


第五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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